尸物招领:夏天穿红棉袄的女人

1.钱如毒药

这个故事是我亲身经历的,原来一直不敢同旁人言语,而最近思来想去,决定将它写下来,不求其他,惟愿看到这个故事的你和经历这个事件的我,能悲悯藏心于人世。

2015年毕业后,我就回了家乡,一座南方小县城,在当地一家银行任职,从事综合柜面的工作。

在进入银行之前,我同毕业伊始的学生一样,想象着每日数钱的爽快跟刺激。其实不然,真正上了一段时间的班后我才知道,柜员工作其实是令人崩溃的,每天重复性地点钞,让人的斗志都消磨在了点钞机翻钞的声音上。

何况,钱是世间最毒的药。

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位患有老年痴呆的客户。每次来银行,那婆婆总是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毛质长衣,手臂上挂满各色的塑料袋,惊恐的眼神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嘴里念念有词,但听不真切,像是猫的噜喃声,又像是法师做法时念道的咒语。

她每月十号来网点领取养老金,雷打不动。不变的还有她米黄色毛质长衣和挂满双手的各色塑料袋。

“钱是世界上最毒的药。”

“什么?”

那婆婆在我柜台小声细语,突然间一字一顿清晰地对我说出了这句话。她像是邪灵附体,一时间看不出她往日疯癫的癔症。

皱纹横生的脸,因掉牙而凹进去的嘴巴,她死盯着我看……

2.指捻成灰的纸币

事情发生在三伏天,烈日炙烤,天气暴热。

那天早上刚上报,银行大厅空无一人。我所在的网点坐落在县城中心,平日都是人来人往。难得“百年一遇”的清闲,我正埋头伏案在柜台上整理破钞。

“小兄弟,你这好换钱吗?我有些纸币毁了,他们说你这里可以换。”

来的是位中年女人,扎着老式的马尾,语气里充满着惶恐跟惊慌,看起来很是小心翼翼。

女人从包里掏出面巾纸,我从她手里接过来,一层层剥开面巾纸,看到露出的红色百元纸币。我刚伸手去抽那纸币想看个真切,岂料手指一触碰那纸币就指捻成灰,灰烬零落。

见此情景,我连忙用面巾纸包裹着剩下的纸币,递了出去。

“不好意思,你这钱换不了。”

“小兄弟,您给通融通融,这钱是给老人家用的,儿子出事了,指靠着这钱过日子……”

“你这钱损坏太严重了,已经不成型,没办法拼凑所以无法兑换。不过……你这钱怎么回事儿,有点不太一样,这是怎么弄的?”

女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行迹匆匆地离开。

“真是活见鬼,怎么突然这么热?”

办公厅里的中央空调好像不送风了,整个柜面区突然热起来。我起身去墙边检查空调开关,却突然意识到刚才那女人有点不同寻常。

“三叔,你看见刚才来换钱的那个女人了吗?”

三叔跟我搭班,是个老柜员,五十岁出头,却依然是个浪子,结婚又离婚,离婚又再婚,依旧恣意潇洒,风流快活。

“什么女人?”他好像来了兴致。

“刚才来换钱的,穿了一件红棉袄——三伏天,她穿了一件红棉袄。”

三叔以为我在跟他开玩笑,他怪里怪气地说:“那你真是活见鬼,三伏天穿棉袄……”

3.怪事来临

怪事就是从夏天穿红棉袄女人来过后发生的。

随后的一天晚上,我到小姑家吃晚饭,临到端菜上桌的时候小姑家厨房着了火。

火是在我走进厨房那一瞬间燃起来的,灶台上炖着排骨,小姑伸手去开灶台下的柜子,准备关闭液化气罐子时,火从柜子里喷薄而出,吞噬整个厨房。

刹那间,厨房如火海。

所幸,这一切只是一瞬间,小姑并无大碍,可她所戴的围裙,却已是焦洞斑驳。

连带着,还有围裙兜里的三百块钱。

钱还保留着原有的形状,可一即触碰,零散成灰。

这火烧后的纸币,跟那天红棉袄女人拿来时的一模一样。

4.银行闹鬼事件

银行柜台过道后面有间小屋子,终日不见阳光,屋子旁边是一盏铁门。铁门背后是老金库,好多年不用了,现在的现金都送到人民银行的金库代存,所以一直废弃至今。

因小屋子终日不见阳光,我和同事称它为“小黑屋”。“小黑屋”平日里只有云志叔在那里点钱办公。他五十五虚岁,好口酒,经常带醉上班,行里怕他办业务出错,故而将他安放在点钞的闲职上。

趁着换班的间隙,我走到“小黑屋。”

屋子里有把躺椅,我喜欢到那上面休息一会儿,顺便和云志叔聊聊天。

云志叔一身酒气,看样子中午没少喝酒。

“云志叔,你这间小屋子挺凉快的。”

“这里阴气重,所以阴冷。”

“阴气重?阴气重的地方有鬼,你这里有鬼?”

“这里的确有鬼。”

屋子外面的水管淌着水,混着水滴落的声音,我从椅子上坐起,看着云志叔。

他脸如薄翼,上面泛着酒晕,满脸血红之色。甚至于他的双眸,都是血丝满布。

云志叔跟我说起了两段往事。

九十年代初,在屋子隔壁的铁门檐子上,吊死过一个女人。

吊死的女人是个下放学生,上海人。上山下乡结束后没能回城,被分配到行里来上班。在储蓄股当记账员。

女人写的一手好字,弹拉手风琴也是一把好手,她手风琴弹奏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在整个银行系统都负有盛名。可是因为性格孤僻,显得有些不合群。女人的男人是县里中心小学的老师,那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同样也是个话不多的人。

有天女人下班没回家,等同事走完了,用捆账单的麻绳吊死在了铁门上。尸体是第二天被人发现的,人们发现,尸体上青一块紫一块,新伤混着旧伤。

第二个死在金库的是管库员喜子,喜子出事前跟他老婆因为钱的事儿发生了口角,一怒之下把自己老婆打回了娘家。生闷气的喜子一连几天没回家,天天窝在库房过夜。

喜子死的前一天,他说金库有鬼。他说夜里能听见有人弹奏《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喜子的死比较蹊跷,至今在县里还被人奉为饭后谈资。

喜子死后的第二天,银行的同事找喜子开库取现金,可是死活找不到人。金库铁门牢固,无奈之下,行里只好打穿了一面墙。

尸体是在金库里面被发现的,看到尸体的人也发现,他身体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伤痕遍布。

令人不解的是,警察在喜子身上找到了金库的钥匙。而金库又是从外面反锁的。

全行,喜子是唯一一个拥有金库钥匙的人。于是风声起,喜子很可能不是自杀的,也不是被人杀死的。

打那以后,银行对这金库一直三缄其口,而金库,也是从那一年封起来废弃的。

云志叔说完,我背后一身冷汗。

“那你不怕吗?”我问云志叔。

“不怕,琴姨的尸体是我第一个发现的,头天晚上,也是她问我借的麻绳,我不知道她是要绳子去上吊。”

琴姨是吊死在金库门上的女人,那年云志叔刚到行里上班。

“三伏天死的,吊死在门上,手直接抠在门缝里,发现的时候指甲都黑了。”

5.死人才有的黑指甲

死人的指甲是黑色的。

哪里不对,我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伏在门墙上,脑海飞速运作。

想起来了,前天来换钱的那女人,她的手指甲是黑色的。

大夏天穿红棉袄的女人……我想起来她的手,是她亲手递给我包着残币的面巾纸。我记得当时瞥了一眼那双手,灰黑色的指甲,没有任何血色。

我的心一下子卡到嗓子眼儿,跑到网点主任跟前,支支吾吾地说:“我要申请看监控。”

是三叔陪我在监控室把视频看完的。

以前总有人说看监控是一件很诡异的事儿,特别是看有自己镜头的监控。回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遗漏很多当时根本没看见的东西。

“看出什么问题来了么?”三叔问我。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三叔点了一根烟,沉思片刻,又说道:“所有的视频都很清晰,唯独这个女人,你仔细看,监控里模糊的五官,勉强看出个人形,准确来说,你看她像不像一个阴影。”

阴影,一个人形阴影。

三叔将烟放在纸上焾灭。

“我们要找到这个穿红棉袄的……女人……弄清楚这件事,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有蹊跷。”

6.寻找真相

银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垃圾每三天倒一次,因为害怕有时候柜员不小心把重要凭证扔掉。我在垃圾桶找到了前天穿红棉袄女人的叫号单,上面有客户编号。

通过客户编号,我查到了一个账号主人叫李欣玉,账号里还有四万块钱,上面还留着客户地址。

罗林镇竹家沟25号。这是县上一个乡镇的地址。

五点下班,三叔开车载我们前往罗林镇。

托关系,三叔找到了镇子上的一位干部,向他打听竹家沟25号住户的信息。

“竹家沟25号?”那干部脸色一沉,凝重些许。

三叔递了一根烟,说:“有什么不方便吗?”

“那倒不是,只是那户人家家里倒霉,夫妻两个在外面打工被火烧死了,留下一个老婆子拉扯一个小孩子。”

“被火烧死了?”我小声问。

去年冬天的事儿,发生在市里,当时还是个热点新闻。

夫妻两个是做缝纫的,就是做衣服的。常年在市里靠着做缝纫过活。火灾是离过年没几天光景的时候发生的。

市里的一家服装工坊着了火。要知道,服装厂堆积的全是棉絮跟布料,一旦火势蔓延,瞬间便成火海。

厂子里的楼房被大火吞没,正在做衣服的和已经睡下的人都没能逃脱。人们在外面看着着火的楼房,只能听见工人在大火里撕心裂肺的喊叫。震天喊叫,凄厉无比,那是通往死亡的喊叫声。

有在市里做衣服的人说,火海里喊破喉咙的叫喊是通往地狱的声音。作坊里的大都是夫妻工,三十几个人无一人生还。

后来,因为消防安全隐患,市里服装加工厂被大规模停工整顿。

“那对夫妻叫什么名字?”我问镇上干部。

“男的叫许顺,女的叫李欣玉。”

……

这件事发生不久,我写了辞职信,跳槽去了培训学校当教员。前些天,我给三叔打了一个电话。三叔说竹家沟25号的老人,拿着死亡证明和公证书来银行取走了账户上的钱。

我没有到竹家沟25号,但夏天穿红棉袄的女人应该就是李欣玉了。对,是死去的李欣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