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物招领:头七夜诅咒

1

有的真相,比死亡跟恶魔还要来得恐怖。如影随形,让人难以从其中解脱出来。这是我一生当中难以愈合的伤口,弥散着挥之不去的剧烈疼痛。

事情发生于两千零七年——我的初中时光,很多人的青春校园生活于此懵懂开启,没想到却成为我一生当中最不愿意回首的时光。

那时候的青春,是躲在被窝里拿着手电筒偷偷看着饶雪漫的《沙漏》,幻想着能够遇到自己的路理。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当时在读初一。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事儿,轰动我所在的南方小城,城北雨坊镇小学里发生了一场命案。

这个案子风风雨雨地在县城传了一年多,越传越诡异,越传越离奇。

据说是城北雨坊镇中心小学一位年轻男老师因为赌博欠下十几万的债务,绑架了自己班上的一位学生。可是真相至今扑朔迷离。

命案发生在端午节前一天的下午,小学生放学没有回家,家长联系学校才知道孩子失踪。

这个绑架案本身有非常多的疑点。

警方怀疑是午休的时候男老师带走了学生,可是学生寝室监控里面根本没有拍下这个男老师进去的画面。监控视频里所有的学生都在熟睡,那男孩突然从床上翻身起来,径直地走向窗户,然后在监控视频里消失不见,整个过程不过二十余秒。

男童失踪不久后,被怀疑的男老师后来在出租屋服毒自杀。

男老师是孩子的班主任,知道这个孩子家庭富足。男老师死后,人们怀疑是他提前对防盗窗做了手脚,喊来被害学生,然后从窗子抱走这个孩子的。最邪门儿的是窗子外面正对着镇子口,镇口店铺的店家都反映那天学校寝室的窗外没有异样,也没有看见男老师从那里经过。

更加离奇的是,男老师死后留下一封奇怪的遗书,因为难懂里面的意思,还被刊登在了当地报纸上:

“那孩子。我本不想杀他,只是因为他的眼睛,我惧怕他的眼睛,映不出人像的眼睛。是鬼。”

一句话的遗书,落款是:10月17日回留。

后来警方尸检,说是男老师的死亡时间是10月15日,遗书落款时间和尸检死亡时间不同,经过报道,这个案子在县城上下引发强烈讨论。

有人认为是男老师自杀时神经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因此记错了日期,还有一种更为邪乎的说法,说是两个时间都没有错,只不过遗书是在男老师死后变成鬼写上的。

然而最恐怖的,是有人说这封遗书本身就有问题。男老师是班上的语文老师,可是这封短短的遗书却存在着明显的标点符号问题。开头三个字便是一个句号,最后两个字又被两个句号隔开。

诡异的是将开头三个字和最后两个字连在一起就是:那孩子是鬼,所以,一些人就怀疑老师这封遗书是想说其实是那个孩子本身就有问题。

孩子在老师死后一直没有被找到。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这个离奇得近乎邪魅的案子或许只是以讹传讹的结果,而就是这一年,我也经历了自己的离奇事件。

初一的日子,就读在县城最好的初中。来这个学校读初中的,要么是成绩特别拔尖、享受学校奖学金,要么是托人或者花钱进来的、非贵即富。

我叫郭慕芸,父亲是城南供电所的所长,算不上是富裕之家,但日子还不错。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每个学生都要求住校,半个月回家一次。

宿舍住着三个人,除了我以外,还有邢菲跟梅小霞。邢菲家里很有钱,吃穿用度都很讲究,而梅小霞则要清苦多了,她是乡里学校推荐上来的优秀学生,学校免去了每年五千块的学费,可她家供她上学还是显得很吃力。

邢菲和梅小霞两个都是话少之人。邢菲是自带地有些傲气,不愿意主动亲近别人,而梅小霞是因为有些自卑所以话少。我恰恰是她俩的中间地带,维系着我们寝室的平衡。其实,初中女生爱聊的也是那么几个:偶像剧和里面的帅气男明星、同年级和年纪的帅气男学生。

新学期新来的体育老师苏毅天成了女生们的共同话题。这个老师被学校女生私下封为“教草”,足以见得他俘获了多少女学生的青睐。

精壮的身材,挺拔出众的身个儿,卷烫留着淡淡纹理的发型,星目薄唇,五官猛一看起来有点像《头文字D》里面的余文乐。虽然晒得黝黑,可仍旧掩盖不了他通身散发的炙热滚烫的帅气。

“小霞,你们训练的时候苏老师会不会陪练啊?”

只有我和小霞两人在寝室,我拉住她问。

“大部分时间都会在旁边指导。”小霞点了点头。

“那我每天放学给你送水怎么样?”

我向小霞使了个眼色。

学校要办秋季运动会,小霞是女子三千米长跑的运动员。小霞体力很好,每次上体育课,我们跑了两三圈就双腿瘫软无力,小霞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她说从小上山下地的,体力比城里的娃娃结实些。

其实,相比于邢菲,我跟小霞关系更好一些。因为她单纯质朴,话虽然不多,却很乐于助人。

不光如此,我听很多男生窃窃私语说小霞是我们班级最有潜力的女生。她穿得虽然老气,头发简单地扎着,可是仍旧掩盖不了秀气的脸庞。还有,虽然是读初中的年纪,可是小霞玲珑身材已经初长成,加上身个儿清瘦,是个美人胚子。

其实,小霞是冲着比赛奖金去的。单项赛事第一名有五百的奖金,对于小霞,怕是她一个多月的伙食费了。所以,她每天训练得格外刻苦。

第二天,我买了两瓶饮料,特地买了维生素运动型的。小霞和其他运动员正在跑道上奔跑,我站在旁边,看到小霞,立马笑着呐喊:“小霞,加油!”

小霞一脸汗水,脸色有些乌紫。她看到我了,冲着我笑,然后又加速跑走。

等她训练完,我把饮料递到她手上。

“请你喝饮料,小霞你跑得好快,肯定能拿名次。”

小霞累得不行,喘着粗气。

“这一瓶是我请苏老师喝的,你帮我送给他呗。”

“他就在那儿,你自己送过去呗。”小霞朝着旁边指了指。

其实我一早就看到苏毅天了,盯着望了好一会儿。情窦初开,我把第一次暗恋给了这位高大英俊、刚从体校出来的老师。懵懂的暗恋,究竟是隐晦的。每次体育课上,一看到苏毅天就感觉内心酥麻麻的。我努力地克制着自己背地里的暗潮涌动。

“我不太好意思,你帮我送给他,他是你的训练老师,比较熟,就说是你请的好了。”我拿着渴求的眼神望着小霞。

小霞冲着我笑了笑,像是懂我的心思,接过饮料,向着苏毅天走去。

没一会儿,苏毅天和小霞两个同时向我走来。是的,苏毅天接过饮料,听小霞说完就朝着我走过来。他穿着一件白色T恤,脖子间挂着红绳哨子,腿上的运动裤卷到小腿上,露出结实的小腿肌肉。

“苏老师好!”我有些紧张。

“谢谢你的饮料!”他脸上映着夕阳的余晖,格外俊朗。

“小霞是我舍友,您多费心,给我们寝室培养个冠军。”

苏毅天看了一眼小霞,冲她说:“最近天天集训,切记要补充营养。”

他的话虽然像是命令,可都是对学生的爱护,惹得我更加爱慕他了。

“你们快吃饭去吧,我和其他几个老师还想打一场球,先走了!”他阳光一笑,小跑离开。

晚上回了寝室,我把床下的纯牛奶拿出来,抱到小霞床边。我知道小霞的牛奶早就喝完了,她每次回校带的牛奶和水果都很少,有时候都是压根儿没有牛奶和水果,只是带些煮好的鸡蛋。

“小霞,这牛奶是纯牛奶,我不爱喝,给你吧。你刚好训练,补充营养。”

小霞跟我推搡,不肯接受。

“你忘记苏老师说的吗?你要好好补充营养,才能赢比赛得冠军。”

邢菲看我的举动,也把她带来的进口滋补冲剂分了一半给小霞。

那天晚上,小霞哭了。平日里坚强独立的小霞泪水不停,哭得特别伤心,随后,她跟我们坦白了她家里的情况。

2

小霞住在县城下面的离乡,深山洼子里面的人家。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小霞有个哥哥,而她哥哥就是上半年端午节服毒自杀的小学老师,闹得满城风雨的雨坊镇自杀的那个男老师。

她哥哥刚刚大学毕业回到家乡当老师,就遇到这样的事。家里自然像是天塌了一样,父亲一气之下病倒,母亲也是近乎以泪洗面。

秋季运动会开始了,我和邢菲站在跑道边为小霞助威呐喊。跑道上面铺的是煤渣,十几个运动员跑在上面,掀起一阵子黑灰的尘霾。小霞一直打着头阵,瘦弱的她居然爆发了这么巨大的能量。

眼看着离终点只剩下一圈,意外发生了。小霞腿脚抽筋,重重摔倒在地上。她匍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后面的选手陆陆续续已经超过她,等她爬起来继续跑的时候,整个人脸上全部都是被沾上的黑灰,黑溜溜的一个人只能看清楚眼白。

成绩是倒数,小霞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流着,留下两道黑色的泪痕。我和邢菲在一旁安慰她,苏毅天也跑了过来。

“小霞,怎么样?”

“人没事儿,苏老师,只是我没有拿到名次。”

“受伤没?”

“没事儿,就是崴了一点脚。”

苏毅天看了小霞肿胀的脚,二话没说,抱起她就往校医室跑。我和邢菲跟在后面,看着苏毅天拿着粗壮的胳膊将小霞抱在怀里,我心里开始有了妒忌。这个年轻帅气的体育老师,不知激起我们学校多少女生的情窦初开,我也做梦都想着和他能有这样亲昵的接触。

在校医室里,苏毅天拿着湿毛巾帮小霞擦着脸上的泥。他弯着腰站在小霞的面前,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我的心不知名地怦怦直跳。

“小霞还真能耐,不光班上男生喜欢她,连老师也是。”邢菲背地里对我说。

“我们班男生也喜欢她吗?”

“你是对苏毅天太投入了,都不顾咱班的男生了。”

我的小心思被邢菲看得通透,脸上火辣辣地烧着疼。

“我啊,就是看他帅,崇拜他而已。邢菲,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这儿就我们两人,你跟我说,我发誓不告诉别人。”

邢菲看了我一眼,思忖了一会儿。

“我喜欢我们班的成奕,你不可以告诉别人。”

成奕是我们班的班草,听说他爸还是县委的干部。样貌家世都是出众的,我的心思一直都摆在苏毅天那里,对班上的男生倒是没有太在意。

“不过,听我前面的张帅说,成奕好像喜欢小霞。”

邢菲小声对我说,我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埋怨和不甘心。

“小霞家里那么破落,怎么配得上成奕?”

我安慰着邢菲。

“就是,一个土气的农村姑娘,也不知哪里来的能耐,真是见鬼!”

星期三下午大扫除,小霞在寝室休息。我帮她去打扫她的责任区,跟我们一起值班的还有成奕。高挑的个头,留着碎刘海,皮肤白皙,面目俊气。

“小霞怎么样了?”成奕走过来问我。

“哦,她在寝室休息呢,这几天脚还肿得厉害。”

成奕从校服兜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递到我面前。

“帮我给小霞,我打篮球也经常崴脚,这是特效药,很管用。”

我接过药,塞进口袋,看了一眼成奕。他脸上的眼睛真的特别清澈,他声音特别好听。他又从兜里掏出一瓶酸奶。

“酬劳!谢你咯!”然后转身离开。

此后,我就成了成奕对小霞的联络员。他经常托我给小霞捎东西,什么牛奶、小礼物、巧克力,还有进口红枣。青涩校园时代,是一个荷尔蒙开始分泌的时节,少男少女爱情萌芽的时节。

我惊恐地发现,我终于从对苏毅天的幻想中醒了过来。我开始明白,我对老师的暗恋是唤醒我的爱情意识的钥匙,我开始明白这种暗恋是一场镜花水月。

他终究是老师,我对于他所有的冲动都是我的单相思,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一起。我开始把苏毅天放在心里一处偏僻的角落,只是还是会在人群里偷瞄他,看他在篮球场驰骋的样子,只是仅此而已。

在给成奕当眼线的过程当中,我逐渐发现成奕的细致和温暖,竟然开始对成奕有了好感。

为了不被发现,我学会了拼命掩饰,连邢菲也不曾发觉。为了制造混乱,我把成奕托我给小霞带东西的事情对邢菲和盘托出。寝室原本的安静也被打破,跋扈的邢菲开始对小霞暗中“陷害”。

以后,小霞刷牙杯里被灌过洗发水,甚至床单上面有被碾碎的水果皮,而这所有恶作剧,我想都是邢菲的手段。

我成了她俩之间的中间派,一面向邢菲透露着成奕追求小霞的动态,一方面还是和小霞保持着闺蜜般的状态。

邢菲开始在宿舍给小霞脸色看,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借故离开,或者躺在床上假装听MP3。所有的消息都是我报告给邢菲的,有时还添油加醋些许,我把对于小霞的嫉妒跟暗恨,借由邢菲发泄出来。

很快,班上甚至隔壁班的同学,都开始知道小霞家里的事情。知道她哥哥就是上半年县城诡异命案中自杀的老师。同学们开始背后传小霞是杀人犯、绑架犯的妹妹。

快到期末的时候,学校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情——一个初三女生吊死在男浴室。

惊动了整个校园,也惊动了整个县城。

听说,那女生是拿着男浴室一根被人落下的皮带,扣在衣柜上面上吊死的。而就在这件事儿发生的那晚,我们寝室还发生了一件事儿。

那晚,小霞到了寝室熄灯时还不见回来,感觉有些问题,我和邢菲跟宿管阿姨报告了一下。

3

宿管阿姨让我和邢菲先到班上去找找看。十点半的校园,静悄悄的。上课人多不觉得恐怖,可是一旦人去楼空,整座教学楼就阴森森的,楼道里空落落的,狭长的走廊过道里还有回响。

“慕芸,怪吓人的,你确定要上去吗?”

我看着邢菲,说:“宿管阿姨不是让我们去班上找找看吗?”

“回去就说没找着,她爱回不回。”

我知道邢菲的意思,她不喜欢小霞,连带着也不愿意认真找她。可是我呢,打心底里妒忌小霞,怪她那么招成奕喜欢。

“好,不找了,回去。”

我和邢菲赶紧从教学楼往回跑,可就是在回去的路上,我和邢菲看见小霞正从教师公寓里出来。教师公寓就在我们公寓前面,是青年老师们的宿舍。而小霞刚走出来不久,我看见苏毅天从公寓跑出来,站在小霞面前说了好一阵子话。

“回来这么晚,难不成她和苏毅天……”

邢菲话里有话。

“贱货!”我随口而出。

我本来打算把我和邢菲的臆测偷偷告诉全班人,却不料学校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

第二天,说是男浴室吊死了个女生。

浴室在学校最北边的篮球场旁边,一楼是男生浴室,二楼是女生浴室。不知道那个初三女生是怎么进去的,门卫是在晚上十点半锁的门。第二天下午一点浴室开放的时候,学生发现了尸体。

那女生蓬头垢面,拿着一根男士皮带挂在顶层衣柜锁把上吊死的。发现的时候,女生眼睛睁得特别大,还往外流着眼泪。

随后,同学里面开始对这个女生的死亡进行猜测,有的说是为情自杀,有的还说是被人害死后拖进男浴室吊死的。后来,这个案子定性为自杀,说是女生忍受不了学习压力想不开自杀的。

那一阵子,我总是觉得这件事儿太恐怖了,每次走到浴室那块儿,少不了地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小霞的话变得越来越少,而且经常行踪不定,像是变了一个人,成绩也从年级前十跌落到一百多名。小霞越是这样,成奕越是担心她,他几乎每天都在向我打听小霞的消息,每天让我给小霞带东西,包括一封封关心鼓励她的信。

周五的晚上,邢菲因为重感冒被家里接回家去了,寝室里只有我跟小霞两个人。老实说,后来这段时间因为我自己气她被成奕喜欢,加上小霞变得有些孤僻,所以我跟小霞关系冷淡不少。

那天夜里凌晨,靠近两点钟左右。我感觉被褥被压住般无法挪动,开始在床上辗转翻身,双腿似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透着月光,我看见床尾正坐着一个黑影,披头散发,纹丝不动,呆呆地望着窗外。

我惊慌失措尖叫一声。

“是我。”

是小霞坐在我床边。

“这么晚不睡觉,坐在这里干什么呢?你再这样我跟宿管阿姨说了啊。”

惊魂未定,我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世界有鬼,我哥就是被鬼害死的。那孩子原先就是被人害死的,那小孩调皮,晚上放学没回家,溜到休息室里,在床栏上翻滚的时候头卡进去了窒息死了。是我哥第一个发现小孩的尸体,往生者怨气重,厉鬼索命。我看见了鬼,染了怨气,我也要被索命……我也要被索命。”

小霞像是疯了一样,靠近我死死地瞪着。她五官在说话间开始扭曲,阴森恐怖。我伸手推开她,然后冲出去找宿管阿姨。

在门外走廊上,我竟然看见双手手指上缠满头发——刚刚跟小霞纠缠时缠上的头发。

宿管阿姨到寝室把小霞骂了一通,我才将就着上床睡觉。

我对成奕越发地喜欢,每次看到他询问小霞情况时眼睛里面四溢的柔情,我就怒火中烧。全班几乎都知道班草成奕在追求小霞,邢菲也开始对小霞不理不睬。

我和邢菲结成联盟,统一战线,开始散播小霞跟苏毅天的谣言。关于小霞勾引苏毅天并且从他公寓里面出来的秘事,开始悄悄在同学之间流传。我能看得出成奕的愤懑,所以在心里乐开了花。

一天晚上,邢菲拉我到一边。

“慕芸,你讨厌梅小霞吗?说实话。”

我点了点头。

“这个贱货,靠着家里穷装纯,到处勾引男人。”

我拿着疑惑的眼神看着邢菲。

“你知道经咒吗?”邢菲问我。

我摇摇头,以示不知。

“这是一个很老的诅咒法子,古代很灵异的方法,特别灵,叫做经咒,拿着写上对方名字的纸染上自己的经血,然后埋进土里,就行了。女人经血,至阴之物,入土能汇集邪气。”

我和邢菲开始等着月事的到来,想用这个方法来给梅小霞下个咒。那天晚上寝室快要关门的时候,我和邢菲拿着染上我们经血的纸偷偷地溜了出去,跑到体育场旁边的树林里,将这个邪恶的诅咒埋了起来。

“中了诅咒会怎么样呢?”

我有点心虚,问邢菲。

“倒霉。”

“那小霞会不会死啊?”

“谁知道呢?……别废话,免得被人看见,快埋!”

邢菲一脸狠意,看上去特别吓人。

我和邢菲刚回头走了一段儿,就远远地看到一个女生蹲在地上,面前还喷着小火星子。

“那个人背影好像小霞。”我说。

“她在搞什么鬼?过去瞧瞧。”邢菲说。

林子里夜里起了薄薄的雾障,空气里湿漉漉的。

走近,确定是小霞,只是她好像特别投入,蹲在地上拿背对着我们,浑然不知我和邢菲走近她。

“小霞你在干吗呢?”

我颤抖着声音问。

就在那时,她面前的火星子突然喷发,引起一团大火。这才发现,她正在烧着课本。

“小霞,你最近有些神叨叨的,不上课了吗?你把课本烧了干吗?”

那团火越烧越旺,火苗闪着荧蓝色的光。

小霞站起来,面对我们。

“今天头七,我给她烧些纸钱。”

“你是……要给……浴室死的人……烧吗?”

“她死了,死了。瞳孔里映的人像是我,怨气到我了,该到我了,我了。烧纸钱,烧纸钱。”

我背后直发凉,因为小霞看上去特别吓人。在火光映衬下,她的眼睛也跟着闪现着莫名的荧蓝色微光,一脸煞白,没有血色,披着的头发上面落满了纸灰。

“头七还魂,她回来了,往生的怨气,散不尽啊!”

“梅小霞,你别疑神疑鬼的了。”

“我看见她的死,她不是自杀,她是往生的。”

小霞说话时声音压得特别低,有气无力的。因为觉得她太奇怪了,加上感到强烈的诡异,我和邢菲先跑回寝室,小霞是在熄灯后进来的。

那天夜里,我因为下诅咒和看见小霞头七烧纸而失眠。夜里,我听见小霞撕扯着自己的被单,发出“嘶嘶”的布裂声。

第二天,小霞没进教室就从五楼跳下去了。她的身体重摔在地上,四周溢出了大片鲜血。大清早的,不少人看见了,大家围在她尸首周围,谁也没有上前。

我也站在人群里面,吓得面色苍白。隔着人群缝隙看见了小霞的眼睛,睁得老大,还滴溜溜地打着转。她还没有死,嘴巴还在嚅动着,似乎是有话要说。

我和邢菲都没有上前,只有成奕冲到小霞面前,拿手擦拭着她嘴里不断吐出来的鲜血。我脑海里面一直想着昨晚在树林里埋经咒的事情。

很快,就有老师赶过来,紧接着,苏毅天、校长也过来了。小霞被送到医院抢救,最终还是死了。

小霞的死一直没有说法,学校给她家赔了五十多万。

4

小霞死后,学校一直都有各种诡秘的传闻。

说她是被之前的吊死鬼索命。我回想起小霞临死前一晚,我和邢菲去埋经咒,而后小霞一个人在小树林里烧着纸钱,这一切情景都让我感觉浑身不舒服。

有的事情,既然做过了,怎么也消除不了。就像小霞的死,我总感觉跟我的经咒脱离不了干系。

不仅如此,那阵子,邢菲也是心绪不宁,此事实在是太邪门儿了。因为邢菲出的这个经咒的主意,我开始有心疏远她。回想起小霞生前单瘦的身材,回想起她因为家庭贫困而自卑的样子,我内心的愧疚感每日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地压在心里。

小霞头七那天晚上,又出了事儿。

头七是鬼魂最后一次返阳,看一眼生前的朋友跟生活过的地方。而有些孤魂,因为怨气太重,往往会趁着最后一次返阳寻仇。我始终记着,小霞从教学楼坠地后躺在地上的眼睛,没有光亮,直勾勾地盯着远方,一股深重的怨念。

头七晚上,冤魂午夜会出现在死亡之地。我提前准备好了纸钱,下晚自习后就躲在厕所没有出来。我打算捱到十二点的时候趁着教学区没人给小霞烧些纸钱,以减少心中的罪孽。

因为小霞的事情,我每晚回家住。那天晚上,我骗家里说是留校住宿。

晚上十一点后,整座教学楼已经楼去人空,只留下死亡般的沉寂。五楼女厕所的屋顶上面滴着水,滴答滴答地响着,我心里一直发毛。

深秋的季节,夜间凉意非常。可是我额头上面冒着豆大的汗珠,我在水池前拧开水龙头,想洗一把脸。弯腰拿着凉水浸湿着脸,冰凉之气才让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可是,我感觉水里的寒气越来越重,而且嗅到一股浓烈的腥味。借着走廊上微弱的灯光,我才惊觉到水龙头淌下来的是血水。

一屁股栽倒在地上,我身子缩进了水池下面,浑身抖得很厉害,想要爬起来,可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我看了一下手表,晚上的十点半。我心里一直默念着:小霞,对不起!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正在此时,走廊远处传来脚步声,是皮鞋踏在地上的声响,听起来像是一个男人。不对,匆匆的脚步声里还夹杂着高跟鞋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步一步接近水池。

“亲爱的,我今晚真的不能陪你,明天还要去市里参加青年教师比赛,今晚要好好准备一下。”

一个女人娇嗔的声音,我听出来是我的历史老师,她正站在洗漱台前。蜷缩在水池下面的我看见一对穿着粉色高跟鞋的脚。紧接着,穿着棕色皮鞋的男人脚出现了。

“学校唯一的名额给你了,你可不得好好谢谢我啊?”男人说话。

“知道你对我好,我人都给了你,你还想怎么样啊?”

我怎么也没想到素日严厉的历史老师此刻竟然如此娇嗲。

我看历史老师的腿勾在那男人穿着西裤的腿上,背靠着洗漱台。两个人估摸着亲吻上来,伴随着女人的吟叫,我看见男人的手伸进女人旗袍下摆里。亲热了好一阵子,女人推开男人。

“好了好了,今晚委屈您寂寞一夜,明儿我回来就和您联系。”

女人走后,那男人背靠着洗漱台,双脚交叉着。我盯着那双皮鞋看着,看见烟灰簌簌落下。

男人走后,我刚准备起身离开,更惊悚的画面出现了,对面洗漱台下面竟然蜷缩着一个人。定睛看去,那个女孩竟然在向我发笑。

那女孩半边脸满是血污,可是我认得,是小霞。

小霞穿着临死时的那件旧T恤,浅黄色被洗得泛白,领子也被洗得宽松,上面是她坠楼后留下的血印。她拿手指竖立在唇边,示意我不要说话。

头七还魂夜,确实是小霞回来了。

“不要杀我,小霞不要杀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小声念着。

小霞从水池台下面爬出来,她俯身趴在地上。一半脸血肉模糊,另外一半脸煞白,她在灯光下没有影子,离开时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小霞在走廊回头看着我,那个神情我至今无法忘记。她一脸怨念,绝望冰冷地望着我,然后在空荡的走廊消失不见。

缓和了好一阵子,我看了一下时间,离午夜十二点还差二十分钟。

吓得魂飞魄散,我从水池下面爬出来,手里还拽着装着纸钱的袋子。

楼道的灯特别昏暗,我心惊胆颤地离开。走到二楼教室拐角处时,我看到副校长正从厕所走出来。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酒刺的中年男人,他正在拿手系着将军肚上的皮带。我害怕地低下头,看见他脚上穿的棕色皮鞋跟我在刚才看见的那双一模一样。

他就是刚才和历史老师亲热的那个男人。

“这么晚,怎么还在教室啊?”他高声严厉地训斥我。

站在校长面前,我害怕地低下头。

“跟我到办公室来,说明情况。”副校长转身进了办公室。

我拎着装着纸钱的袋子进了校长办公室。办公室很大,一个豪华的办公桌外加一个大书柜,还放着会客用的沙发跟茶几。

进了办公室,我闻见了一股浓郁的酒气,他办公桌上还放着没有喝完的高档红酒。

那男人一把把我抓住,推倒在沙发上。他从茶几里面抽去一卷胶布,拿着封住我的嘴。我害怕极了,知道他要对我不轨。

我双手不停地抓他,脚也不停地去踢。惹怒了他,他一个巴掌重重地扇在我脸上,顿时我就眼前发黑。

他又从茶几下面拿出一把水果刀,恐吓我说:“不要乱动,再要乱动,我就一刀杀死你。”

我害怕他杀死我,就安分下来。

他压在我身上,开始脱衣服,我心里害怕极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还魂回来的小霞。虽然喊不出声来,可我还是在呼唤着小霞的名字。

惊悚的一幕出现了,副校长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脖子,不停地挣脱,像是不能喘息一样。

他的窒息感越来越强,嘴巴不停地嚅动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副校长眼珠子睁得老大,脸也涨得通红。

他从沙发上滚到地上,在地上打着转,嘴里说不出话,他眼神里充斥着绝望跟恐惧,双眼血丝密布,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发怵的东西。

我被眼前的一切吓坏了,全身动弹不得。我看着那双穿着棕色皮鞋的脚在地上弹来弹去,皮鞋被挣脱得甩到一边,双脚还是不停地在地上来回蹭着。

渐渐地,我看见他双脚动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纹丝不动。校长身体僵硬地躺在地上,双手抓在脖子间。

他自己掐死了自己。

办公室的灯一闪一闪的,我擦了一下身上的冷汗,拎着袋子,赶紧跑了出去。

跑出教学楼,我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小霞站在门口,半边脸血肉模糊,半边脸离奇煞白。她就站在她坠楼的那个位置,一动不动,萤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

回家后我大病了一场,那天晚上的经历我多少年来一直守口如瓶。

副校长死在办公室的消息传出来了,说是他醉酒猝死。

病好之后,我转学了。我记得转学后半个多月,我偷偷地跑回原来的学校,从小树林挖出那张沾染上经血的对小霞的诅咒,然后烧毁。

多少年过去了,去年大三暑假,我在朋友圈看到同学转发的苏毅天老师结婚的照片。恍然如梦,才惊觉时间如此之快,而我,又想到了小霞和关于她的一切。

说来也巧,我后来在街上碰到了苏老师,原来健硕的“教草”体育老师已经微微发福,挺起了小肚子。他已经不在学校教书,做起了生意。

“苏老师,您怎么不当体育老师了?想当年,全校多少女生崇拜你啊!”

苏毅天笑了笑,说:“早就不当老师了,小霞死后不久我就离开学校了。”

“您……还记得小霞?”我一时语塞。

“她命苦,被那个色狼副校长长期性侵,浴室里吊死的那个也是受害者。有天晚上,我碰到小霞,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我拉着她到宿舍楼下,问了好半天才知道实情。副校长一直用助学金要挟小霞,还威胁她说如果敢把事情说出去,就让她辍学回家。

“那天晚上,她回寝室的路上看到有个女生怔怔地往浴室走。大晚上的,小霞就跟了过去,她看见了那女孩上吊死了。我知道小霞内心受了刺激,劝了小霞好久,说我会帮她,可没几天她就想不开跳楼了。副校长势力很大,我还在想怎么把这件事曝出来,没想到他就猝死了,恶有……”

我时至今日,仍旧对那天晚上的事心有余悸。一切像是梦,可是在我脑海里这么多年一直挥散不去。

我一直觉得那晚副校长的死和小霞有关,和变成厉鬼的小霞有关。

只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经期紊乱,时常痛经得近乎刀绞。我知道,这是报应,那晚的经咒,报应在了我自己身上。